截至昨晚7点,吴天明导演的遗作《百鸟朝凤》票房已突破3000万元。这部上映以来一直处于新闻焦点的影片,触动了电影人、院线营销业、文艺片爱好者等多个人群的神经。图为电影《百鸟朝凤》海报。图/CFP
吴天明导演的《百鸟朝凤》这几天受到热炒,我和妻子专程到电影院买票观赏。直观印象是,此片堪称一部切中当前中国文化的大命题、具备独特艺术追求的好电影。但其中也存在一些瑕疵,影响了该电影的质量和吸引力———如电影的命题和焦点前后不太统一,影片开始以天鸣为主角,叙述这个孩子学艺的不易,以及品德高于技艺的胜利;然而,影片后半部的聚焦点转移到焦师父身上,讲述他面对时代变迁、唢呐演艺传统难以为继时的愤怒、抵抗和绝望。整个影片的情绪色调也有些模糊,似乎想追求悲壮,但又想争取观众对弱者和古老价值的同情,内在张力显得不足。
不妨从影片的命题说开去,讨论一些更具深广意义的话题。总体来说,该影片触及的命题是当前中国文化面临的重大课题:传统文化和价值在现代社会中的生存与转化。唢呐班所代表的乡村秩序———传统中的忠、信、义、礼、仁,在当前不可逆转的现代市场社会中,遭遇困境甚至崩溃。如何面对,以及是否真有出路,影片没有给出答案———这是导演编剧留给时代的质问,而且也迫使每一个观者进行思考和判断。
不过,我的问题是倒过来的询问———是否传统中的所有价值和元素都值得保留? 有一个细节值得在此讨论。影片中,一曲《百鸟朝凤》是唢呐艺术的至高象征,据说只能在德行最好的人的葬礼上演奏,其他人则无权享有这一荣耀。因而学习和吹奏《百鸟朝凤》便成为整部影片中关键的驱动线索。但是,我却对这一情节中所蕴含的价值观感到不适———为什么只有尊者贵人才能享有这一名曲,而普通民众就被剥夺这一权利?焦师父仅凭自己的判断来确定谁能享有这样的尊贵,这种“礼法”的依据何在?《百鸟朝凤》从这个角度看只是道德判断和地位判别的工具,那么它又在何种意义上可以承载作为艺术的独立价值?
或许正是由于产生了这些疑问,使我感到这部电影不够“过瘾”。它触及了深刻的命题,但尚没有做到深刻的开掘。传统中国的现代转型,这是无比艰难和困苦的过程,一部电影当然无法展现(更别提回答)所有的问题。应该承认,《百鸟朝凤》以执着的精神和认真的态度,从“小人物”的视角和民间音乐的视野,用富有象征意义的叙事来观照当前中国的社会文化问题,无论如何都值得肯定、值得关注。
文/ 杨燕迪 (作者系上海音乐学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