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城市规划师金经元在中文版《明日的田园城市》译序中写道,“城市这个有机体和人一样,真正的风貌在于内在素质的反映,浓妆艳抹于事无补,只能进一步揭示自身的内心世界。有什么样的社会,就有什么样的城市。要创造什么样的社会,就要建设什么样的城市”。
2015年12月,中央城市工作会议召开,上一次的“全国城市工作会议”还要追溯到1978年。时隔37年,从“全国”到“中央”二字的变化,凸显了国家对城市建设的重视程度。2016年2月,国务院发布 《关于进一步加强城市规划建设管理工作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 《意见》),为破解城市发展难题出了“实招”、定了“时间表”、勾画了“蓝图”。在这一背景下,以往“身在城中而不自知”的人,也开始了对自己和城市关系的寻找与追问。
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 (Pierre Bourdieu) 认为,“人注定是要死的……是一种没有存在理由的存在。正是社会,而且仅有社会,在不同程度上给予存在以辩护和理由;也正是社会,通过产生据说是‘重要的,事情或位置,而产生出被自己以及他人视为‘重要的,行动和行动者……”于海借用其观点指出,人的价值是在人群中获得的,需要相互之间的见证:“不是有个时髦词叫‘刷存在感嘛,形容的其实是人类原始本能。拿逛街来说,尽管现在电商火热,但大家还是要出去逛,不买东西也要逛,这就是种存在。”
看别人的存在获得新的存在方式的启发,或者刷自己的存在让别人来肯定自己,这是一种“存在谋划”,需要在空间中完成。而这种空间不光是居住的、商业的,更是社会性的———人们习得思维方式、行事规矩、待人态度的人格成长空间。在塑造人的方面,空间有多重要? 于海举了一个例子:“以前老说上海人精明,有个最形象的描述就是,灶披间的炉子被别人挪过来一两公分都能感觉到。因为少了那点空间,烧菜时脚的位置就不对劲了。这都是被有限的空间逼出来的。”
然而,城市里的各种角逐无一不在夸大空间的物质性,大大弱化了其社会性,“现在都在讲面积多大,讲一个人、一个家庭被物质环绕起来的空间和所代表的生活方式。”于海提到一个最有力却又最容易被大家“无视”的证据就是街头的房产广告,“我有次拍下来一块广告牌,上面写着‘180席专属住家,少数人的尊崇,。对于财富的掌握我们没法阻拦,但公然地放到大街上就是种‘冒犯,,显然是在说跟其他几十万人、几百万人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不是在撕裂城市空间,撕裂社会么?”
一旦城市空间遵循炫耀财富、张扬权力的尺度,被贴上了不同的价格标签,人群也就被顺理成章地按照价格分离了出来。
包亚明提出,空间规划上的很多问题应追溯到最前端:“城市规划之前要有土地规划,是准备这一代人把地用完? 还是说有些地方作为永续发展留给后人? 政府应掌握土地供应的量和节奏,怎么用也要考虑多方意见。”于海也表达了同样忧虑,他认为空间一旦架好,改起来消耗巨大,所以在前期的土地规划上就要作出明确:“现在看到的苏州河两岸就是一个水泥峡谷,公共岸线批给了开发商,成了他们宣传语里的‘亲水平台,。但是,河滨、江滨、湖滨作为公共资源本来就是大家的,不能辟为谁谁谁的后花园,这就有违城市空间发展的公共性。”于海说。
理查德·桑内特(Richard Sennett)在其《肉体与石头:西方文明中的身体与城市》中,借用福柯的观点,将人类身体史与城市文明史结合起来,并提出主张———“城市空间的形式应该取决于人们是如何感受自己身体的”。现实却是,在城市这个巨大的实验室里,我们极尽速度和规模之能,牺牲了这种直接接触的机会和可能。于海始终坚持,城市的空间应该是亲切、安全、方便的,“在设计和规划时,一定要关心社会性、人文性,以及空间为人们之间互动所提供的帮助。上海人以前爱荡马路,常常说‘划脚就过去了,,表达的就是一种空间上的从容———没有障碍,马路窄,人行道宽。”
作者:乐阳
编辑:于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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