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国内唐乐实物几近绝迹的窘境,专家建言:仿制观念和技术亟待提升
■邢晓芳 李硕
唐代乐器如此珍贵如此美好,正仓院的展览令众多专业人士深发感喟。大提琴家王健用过许多西方名贵提琴,深谙其中门道。但他在看过正仓院展出的中国唐代乐器图片后无限唏嘘,几近落泪。他说:一千三百年前唐玄宗与杨贵妃送给日本天皇的琵琶,并不比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差,甚至比它珍贵一万倍,可惜我们没有了。
唐代古琴犹在,琵琶难觅其踪
的确,中国人大多有着宗唐情结,正仓院展览之引人瞩目就是因为其珍藏的唐朝文物之多、之精美,规格之高、品相之好,水平远远高于国内地下出土的器物。其中包涵各种书画、佛经、乐器、生活器具、服饰、织品、刺绣……大部分在中国已佚。
面对国内现存唐乐实物几近绝迹的局面,高仿真的唐代乐器本身都成为了罕有之物。
在上海,上音东方乐器博物馆、上海民族乐器博物馆等都存有不少精美的仿古乐器。如唐代歌舞音乐演奏中常使用的乐器——琵琶、箜篌、排箫、筝、笙、笛、琴等,仿制工艺只能从敦煌壁画和西安等地的唐墓壁画上去寻找它们的形制。国内不少乐器制作人也曾仿制过敦煌壁画的乐器,大多为不拘泥于实物的仿制。如上海民族乐器一厂早前就有根据正仓院的图书以及其他相关资料仿制过五弦琵琶、曲项琵琶、中阮、笙竽、横笛、筝、箜篌等,均为无实物仿制。
上海唯一的仿真唐琵琶现存放于上音东方乐器博物馆中。据上音东方音乐博物馆馆长史寅介绍,这一仿唐琵琶是根据奈良正仓院的琵琶以及资料,在上世纪90年代由上海音乐学院和上海文华乐器厂共同研究仿制。其形状、样式与尺寸的仿真度较高,可以用来演奏,但翡翠、玛瑙的工艺镶嵌则比正仓院的更为突出,凹槽挖得比较浅。
史寅还说,目前流于市面上的唐宋古琴拍价动辄数千万元,以故宫博物院的古琴“九宵环佩”为例,其核价高达2.4亿元。“唐代琵琶因为更加稀缺,实物从未在大陆出现过,所以估价很难预言。若仍存有实物,其价值必定高过唐代古琴。”
民乐器制作之根还在国内
然而,由于缺少实物参照,国内的唐乐仿制工艺一直是个难题。尤其是镶嵌工艺与材料稀缺成了制约仿制工艺的主要瓶颈。
据上海民族乐器一厂厂长助理周力介绍,虽然制琴工艺与镶嵌工艺常常融合为一,制琴工艺除了要注重音色以外,还要保持装饰、镶嵌工艺,然而两者并不相侔。他认为镶嵌工艺是非常深的门道,与制琴工艺是两个类别,其难度非常大,需要寻找工艺大师。如果从市场效益的角度说,需要考虑时间与人力成本,镶嵌工艺上往往做不到极致。乐器制作技师张建平也表示,仿唐乐器制作于形体仿制可以做到仿真,但是在加工、镶嵌以及珠宝加工工艺方面,目前国内乐器制作行业内恐怕无人可以胜任。
专家们指出,除却镶嵌工艺的技艺、耗时与成本问题,原材料的稀缺也是仿唐乐器的障碍之一。就本次正仓院展出的紫檀木画槽琵琶而言,其使用的制作材料为印度的小叶紫檀,而用小叶紫檀做仿唐琵琶材料需要达到38厘米左右的宽度,如今要找到这样一块没有瑕疵的材料很难,价值起码上百万元。张建平表示,彼时唐代很强盛,珠宝贡品很多,因此乐器制造较为容易,而如今材料价值很昂贵,个人或企业很难做到。若是纯粹的乐器仿制则没问题,主要是配件和主体的材料找不到。周力则坦言,老师傅虽然也能制做出仿唐乐器,但制作材料诸如鹿角、象牙等有限制,基本不可能实现。
正仓院完整展出的一批乐器文物,无疑为制作者研究唐代乐器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资料。最让周力和张建平遗憾的是,正仓院展出的乐器实物因用玻璃罩遮挡,无法窥探乐器的内部奥秘。必须承认,日本同行的优势在于能够根据式样去深入研究并慢慢仿制,但海外观展者则无缘一探内部洞天。若能听音或是触摸,则可以推测需要怎样的内部结构、内藏大小来控制声音。周力认为,撇开镶嵌工艺的失传,国内与日本的乐器仿制技艺并无太大差距,毕竟“中国民族乐器制造的根还在国内”。他说,“王国振厂长对民族乐器实物仿古的工作非常重视,这次特地派我们去日本,希望尽量复制成还原度高且能够演奏的唐代乐器。”
仿古理应叠加创新
正仓院之展,无疑为国内的乐器制作行业有着诸多启示。谈及仿唐乐器未来的发展方向,周力表示:一是在镶嵌、制作上完全尊重原貌,或以唐代乐器为基型进行创作改良,即外貌似唐代,但在演奏方面有所区别。比如丝弦、羊肠弦的声音很小,以往只是适合宫廷演奏,那么就要考虑在大剧院中演奏的声效问题,进行改良。不少业内人士也指出,一味仿古固然有文物再现的价值,叠加创新或许才能更好地服务当下、面向未来。
有趣的是,日本自身也在对正仓院的唐代文物进行仿制。如日本雅乐团就拥有全套仿制正仓院的乐器。但日本乐团所定制的仿古乐器,以演奏为目的,设计装饰较为朴素,并没有昂贵的镶嵌工艺,因此在仿制理念上与国内并不相同,倒也值得国人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