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伟志全集》出版后,很多人问:“这一千万字是怎样写出来的?”从进大学到现在57年,发表了近千万字的文章不算多。扣除“不宜动笔”的年代,能写出一千万字也不能算少。写,是奉实践之命、书本之令而写的。那时间呢?
说起写作的时间,是同我这个人不会生活有关。我是用“三少”换来了一个“多”,时间多。
少一点拉扯。我是用别人串门的时间来写作的。谁都知道,不串门不会成“亲信”,不会被重用。我怕成亲信。不过,我怕成亲信的动机是消极的,主要是担心随着重用而来的是被利用。利用来干好事,是荣幸;利用来干不该干的事,就难以自拔。我出于观察社会的需要,与左中右切磋,与三教九流琢磨,但是从不拉拉扯扯,都不是亲密无间,而是亲密“有间”。“有间”有一个缺点:说话没人听。不过,这里有个价值考量:是怕“说话没人听”呢,还是怕“文章没人看”?我更怕后者,不计较“说话没人听”。“亲密‘有’间”还有一个更大的缺点:欠下的人情太多。我内疚,深深的内疚。但我坚持“秀才人情纸半张”,对恩人、对引路人用“纸半张”来表达,送“纸半张”比送2斤酒要雅。
少一点扯皮。我是用别人以牙还牙的时间来写作的。写文章有个准则:有的放矢。“矢”一放,就难免引发 “的”出来说“不”。有人一听“不”字就跳,就“复”。我不是。我认为与其花工夫扯皮,不如用这个宝贵时间从更广更深的理论层次上多写点。再说,有人说“不”,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关心,激励,有时比说“诺”更可贵。就是人家的“不”不对,那也会促使自己谨慎,谦虚,发奋。何况很多“不”无不有合理成分。还有些“不”,是误会。要知道,误会是戏剧性的翻版。没有误会就没有多彩的人生。“日久见人心”,不去纠缠,久了也能“见人心”。不用说,人不扯皮是不可能的。我只好忍住。
少一点娱乐。我是用别人打牌、看球、跳舞的时间来写作的。汉代是足球(当时称“蹴鞠”)最兴盛的时期。我的出生地距离汉高祖的出生地只有几十公里。在我幼年时,村与村、乡与乡仍有赛足球的风俗。但是,外祖父怕我乐不思“书”,不让我出门,把我关起来背书。因此,我身上的文体细胞极少。很多球星、明星无人不知,我不知。卡拉OK进来时,我为了知道什么是卡拉OK,去过几次,后来就“OK”了,并与之“拜拜”了。少娱乐并非没有乐,我认为书中有乐,学到新知是乐,释疑解惑是化苦为乐。
此消彼长,没有那三方面的“消”就没有写作时间的“长”。熟悉我的人知道,我浑身上下没穿过名牌,饭桌上没有好菜,常常是十来分钟就吃好一顿饭。家里的摆设也很简单,不必花时间整理。我坚持认为,只有生活简单化,才能换得知识复杂化。再加上1958年我在《中国青年》杂志上看到华罗庚讲运筹学的科普文章,多少晓得一些用农民套种、夹种的道理,把一天大于24小时,把一年多于365天。最终就是用这半个多世纪的时间炮制出了全集的这些已发出的文字。其实,除此以外,还有200万未曾发表过的文字没有收进去。
作者:邓伟志
编辑:陈瑜
责任编辑:杨逸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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