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世纪初,欧洲进入各种灾难骚扰时期。频繁发生的饥荒使居民疲弱不堪,更容易受各种流行病的侵袭;接连不断的战争后果一方面造成政治混乱,另一方面加速传染病的流行。这些现象不仅限于一个地区,而是以这种或那种形式在整个欧洲大陆出现。
1361年,意大利圣方济教会的修道士皮阿萨于在《西西里史》叙述了鼠疫如何在欧洲传染的,“因为这是一种借着呼吸传染的疾病,当人们谈话时,即从一人传到另一人,所有患者都感到难忍的疼痛,有的浑身剧烈颤抖;由于疼痛、颤抖和呼吸受感染的结果,臂部和股部都呈现出豆核状的脓疱,它感染并贯穿到体内,因而患者猛烈吐血,此种可怖之症,医治无效,持续三日后,即行死亡。不只是与患者交谈可招致死亡,就是从他们那里买进或接触到拿到任何东西,都能受染致死。”这场横扫欧洲许多地区的鼠疫,尤其是在1348年,几乎毁灭当时人类三分之一的人口,使11世纪开始繁荣起来的许多欧洲城市化为荒凉之地。
1346至1347年,中亚、埃及和欧洲南部几乎都被黑死病的恐惧所笼罩,然后势不可挡地冲击到西西里,意大利南部和法国南部。传播到英国、德国和波兰,又传到俄罗斯,1359年佛罗伦萨再度受损。1439年到1640年间,中世纪欧洲贸易的重要集市法国的贝桑松曾发生过四十次鼠疫。鼠疫一直延续到18世纪才消失。
据史书记载,佛罗伦萨在1348年的灾难中死去10万人以上,威尼斯和伦敦也达到各10万人,巴黎5万人,科隆在1451年有2.1万人死于鼠疫。1350-1400年间欧洲人均寿命从30岁缩短到20岁。据牛津大学校长理查费次腊尔弗称,当时学生人数由3万人降到不足6千人。
当时的情景是难以想象的,“这种病传染性非常大,特别有咯血者,与之接近探视都无不染上此病,亲如父子亦不能相互探望,此时仁慈已告绝灭,希望也濒于绝境”,在瘟疫期间坚持留守的法国著名外科医生乔利阿克说,“就我个人而论,为了避免受人唾骂,我不敢擅自离去,但是我又无时不在提心吊胆地自卫”,“这种病是如此致命,以致于人们在上床时还是好好的,而在早上醒来之前已经死了。医生在病人的床前感染了这种病,却比他的病人死得还早”。在接近瘟疫流行的尾声,乔利阿克也感染了,但他最终躲过了这场灾难。那时舆论劝告居民:“快逃,远逃,慢回”。
被喻为“死神”的鼠疫,不仅使当时社会经济生活陷于动荡不安,而且给人们的生理和心理上留下严重的后遗症,随之出现精神性流行病。1486年至1551年间在英格兰流行“出汗病”,患者浑身发抖,大汗淋漓,同时伴有心脏病、肺病和风湿病等症状,往往在几个小时内死去,死亡者不计其数。14世纪在比利时、荷兰等地流行舞蹈病,集体围在一起不间断地跳舞,直跳到人浑身出血而死,舞蹈病与宗教的狂热和身体缺陷有一定关联。
瘟疫在欧洲还引发了鞭刑者运动、灭巫运动和迫害犹太人运动。“黑死病”让欧洲人坚信,《旧约》中所预言的末日审判即将到来,赎罪情结推动了鞭刑运动,成百万的欧洲人卷入自我鞭挞和自我戕害的浩大行列,成群结队半裸男女互相鞭笞着,在乡镇附近走来走去。1312年有3万多儿童远途参谒圣墓,开始了集体精神错乱的所谓儿童十字军,没有一个最终到达目的地。人们同时认为,女巫们勾结魔鬼对牲畜施法是瘟疫产生的原因,这种谣言引发了漫长的虐杀“女巫”运动,大批“问题女人”在经历酷刑之后被烧死。当时还有种说法,疾病是由于水源中毒,并认为是麻疯病人和犹太人所为,于是愤怒的群众常常会失去控制,审判烧死犹太人。这种自虐和他虐、被杀和他杀的集体歇斯底里,进一步衬托出欧洲中世纪的黑暗。
当鼠疫和其它传染病无法遏制地在欧洲大陆横行时,无论是主教、贵族、商人还是穷人都无法逃脱这场瘟疫的屠戮,大量的神父染病死亡,动摇了“瘟疫是上帝对罪人惩罚”这一基本信念,使教会对人民的精神控制严重削减。此时在医学领域,人们开始放弃传统的信仰疗法,试用世俗的方法解决威胁人类生命的问题,急需研究抵制瘟疫的措施;人类开始在被疾病肆虐的废墟上重建文明。
作者:高晞(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
编辑:于颖
责任编辑:任思蕴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