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
文汇报:我们知道,芝加哥大学在通识教育方面有悠久的历史和成功的实践,您所在的“社会思想委员会”更是在这方面做出了杰出贡献。在通识教育的实践中,你们曾经遇到或正在面临的最重要的难题有哪些?
皮平:首先要提到的一点就是,除了美国的方式外,还有另一种方式的通识教育,即德国、法国和意大利式的通识教育。以德国为例,它的那种通识教育理念非常简单,却很难实施。他们很早就对学生进行分轨,大概在4年级后学生们就会选择进入3条不同的轨道:进入高中、职业学校,或技术性专科学校。在这个体系中,通识教育主要在高中进行。高中又分为三种:更集中于古典方面或科学方面,或介于两者之间的一种教育。无论选择哪一种,学生们都会被要求学习历史上的重要经典著作和一系列科学方面的内容。
美国的方式与此很不一样。美国学生比德国学生少上一年高中,进入大学的前两年不进专业院系,主要接受通识教育,后两年再选择专业。在芝加哥大学,学生们在前两年的通识教育中一共要修18门课,包括数学、自然科学、生命科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艺术等方面的课程。
关于这样的通识教育,目前我们主要面临三个问题。一是来自就业市场的压力。特别是由于金融危机,人们普遍有一种恐慌,希望能把更多时间放在对未来工作的准备上,因此希望缩减通识教育。
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最主要的是怎样上好这些通识教育课程。一种观念认为,通识教育的目的在于帮助学生熟悉传统上那些伟大思想家的主要思想,或者说,教会他们对之进行概括。但问题是,所有这些思想都具有复杂性和模糊性,它们实际上无法被这样简单概括。这种教学理念和教学实践与法国的通识教育非常接近,因为在法国有统一的考试。在这种考试的压力之下,教育的主要任务变成了教给学生那些“正确”的答案。我非常反对这种教学方式,因为学生们由此学到的只是一些“教条”、“标签”,他们根本没有学到怎样进行思考。很多学校愿意采取这种教学方式还因为它在经济上非常高效,一位教授可以同时为几百个学生上课。
我认为通识教育课程的真正任务在于教会学生们进行思考,这就必须要让学生们学会直接面对文本。所有学生都必须仔细阅读原著,在此前提之下,每周至少有两次对文本进行讨论的机会。但这种通识教育的成本是很高的。每个班至多只能有15名学生,每个班都要有老师亲自上课、引导讨论,每学期学生们都要写很多论文,老师因此也必须大量地批改论文。
这也就关联到了另一个问题:由谁来上这样的通识教育课程?在芝加哥大学,我一直上社会科学类核心课程的第三部分,涉及托克维尔、穆勒、马克思、尼采、韦伯等人的著作。但如果你在研究生阶段专攻韦伯,你怎样才能上好这样一门领域广泛、又内容精细的课程呢?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你再去自学尼采、马克思、托克维尔等等。这对教师也是一项挑战。可以说,这是我们目前遇到的最困难的问题。
作者:张双利
责任编辑:李纯一